海的时间——符号化的海上丝绸之路

　　作为古代中国与外国交通贸易和文化交往的海上通道，“海上丝绸之路”也称“海上陶瓷之路”和“海上香料之路”，据考证是由法国东方学家沙畹在1913年首次提及。回首望去，海上丝绸之路萌芽于商周，发展于春秋战国，形成于秦汉，兴于唐宋，转变于明清，是已知最为古老的海上航线。其中，中国的海上丝绸之路的南海航线，又称南海丝绸之路，起点主要是广州和泉州。而福州，则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支点。杨勇的镜头，也正是从这样一个支点出发，以废弃的船体和斑驳的漆锈为载体，俯仰之间的一声长叹，展开了丝绸之路历经千年的回旋曲。

　　那些巨大的船体和细微的漆斑，是被时间风化的符号，是历史事件被自然环境融化的结果。这是一片宁静而值得反思的空间，仿佛让人听到千百年惊涛拍岸的回响，看到无数次海浪奔涌的戏剧性场面。我们往往习惯于摄影作为记忆的支撑体，面对杨勇的风景，我们的记忆不仅是受到了清晰和明白无误的影像本身的刺激，同时我们又可以感知到一些痕迹的影响，甚至意识到一些不可视的和无法记录的东西。非常稀少的线索带我们回到历史创造的复杂事件之中，如今却隐藏在自然的风景里。因为遥远的符号就如同考古学的证据，通过失落的真实碎片抵达我们的心灵深处。激发我们的尽管只是一种无意识的记忆，却是浮动在清晰层面的活动区域，触动我们微妙的感知空间，带来巧妙的暗示。尽管这是一个概念化的过程，但是绝非是没有故事的空间。其实在这一片空寂和虚无之间，深藏着丰富的故事成分。我们已经生活在一个碎片化的时代，我们对历史记忆的深度感已经完全丧失。而这样一个并置的主题却构成了一个立体的空间，让我们足以生活在一个想象中的过去——海上丝绸之路曾有的辉煌。历史和现实就这样被奇妙地交融在一起，难分彼此。

　　作为物化的对象，符号的呈现往往携带意义的感知。而意义必须用符号才能表达，符号的用途是表达意义。反过来说：没有意义可以不用符号表达，也没有不表达意义的符号。关键是，物化的对象一旦符号化，究竟用什么样的呈现方式才能上升到艺术感知的层面？在这一点上，杨勇以其独特而敏感的创造力，带给我们非常精彩的审美过程。因其在杨勇的画面中，时间是静止的，被凝固在某一个瞬间。然而照片却具有一种清澈感，受到了新客观主义审美趣味的影响，镜头中的遗存进而被世俗的、能够唤起回忆的光线留在了某一种独特的情怀中，活在了现实的某一刻。就如同一位考古学家在探寻古代文明的起源，寻找神化的踪迹，于是展现出一种强有力的振颤，以及不可思议的光芒。巨大却残破的船体既富有诗意又异常严谨，从而使图像充满了暗示，生活的空气中带有了呼吸的节奏，仿佛一切都有着脉搏的跳动。

　　世界只是一个偶然，价值或意义归根到底是被人类自身赋予的，为的是给生存一个合理的解释。物的象征和人的异化，作为社会现象其诡异之处，在于人的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及其产品往往会变成异己力量，反过来无意识中形成了社会现象的延续。关键是杨勇的选择，以其独特的姿态带给我们对于历史与当下的认知。艺术家在思维上如何通过逻辑的方式一步一步揭示现象背后隐藏的独特话题，表面现象总会在一层层的逻辑关联中指向本质。重要的是，艺术创作社会实践中的逻辑理性从来就不是脱离感性而单独存在的，在问题关系中的生命体验不可能不以情感审美的方式投射到作品创作和最后的观念呈现中。

　　卡内蒂在《人的疆域》中曾经这样写道：人要清晰地意识到，最大的危险其实是光的变化，尤其是在它的光芒下所有的事物和信念看上去一览无余。一切都在流动，我们只能看到流动速度最快的东西，我们永远无法看到事物的全貌……我们在某二十年间一直渴望的东西，会突然之间对它再没有兴趣了。之前面目可憎的东西，会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美丽：它们会跳着轻快而明亮的舞蹈慢慢消失。

　　杨勇的这组作品，在表现形式上，正是充分运用了光的力量，将生命的体验转换成了审美的可能。冷暖色调对比的船魂，既引人入胜，又巧妙地将审美的元素，引向了历史的观念。如此回环往复，将海上丝绸之路的隐喻，通过符号化的象征力量，推到了极限。

　　实际上，杨勇想揭示的话题不是笼统的、整体的、泛化的、常规的话题，而是在具体社会文化政治历史语境中出现的独特话题，而海上丝绸之路的话题正是由独特的载体来支撑的。它的独特性需要艺术家采用独特的角度才能发现，这种独特的角度实际上是艺术家认识问题的独特方法论。艺术家只有建立了这种独特方法论，才能透过社会现象揭示背后的独特话题。或者说，杨勇从一开始的选择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突破点，于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当下与未来，就在撼人心魄的光与色的的交响中，在宏观的描述和微观的深入中，绵延不绝……